新的契機?或是新的殖民主義?—試論全球化的危機與挑戰/鄭仰恩

新的契機?或是新的殖民主義?—試論全球化的危機與挑戰

面對席捲世界各地的全球化大浪,身為上帝的子民,矢志跟隨基督的門徒,處在台灣─這個在國際上飽受孤立與打壓的蕞爾小邦之中,我們的立場與挑戰為何?

鄭仰恩(台灣神學院教授)

目前學界有關「全球化」的論述和討論相當多,意見也相當分歧。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台灣教會與社會幾乎是毫無批判地擁抱全球化運動,相當令人憂心。在本文中,筆者僅以曾經參與的三個學術討論為主軸來呈現不同的觀點;它們分別代表「第一世界」、「第三世界」以及「普世教會」的觀點,最後再簡略地談及台灣的處境。

第一世界的觀點

2000年10月25日,我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University of Toronto)社會學研究所的克拉克講座(S. D. Clark Lecture in Sociology)中聆聽了當代社會學大師、英國倫敦政經學院的院長紀登斯(Anthony Giddens)以「全球化的論爭」(The Globalization Debate)為題所發表的演講。紀登斯首先指出:有關全球化的問題,前後共有兩個論爭。第一個論爭著眼於「全球化是否真的是一個新的現象?」

關於此,紀登斯表示,這個論爭已經結束,且學界所獲致的共識是「它是一個新的、且具有全面影響力的現象」;至於目前正進行中的第二個論爭,它的焦點則是「全球化的影響和結果」。針對此,他提出了五個論點:

  1. 全球化主要並不只是一個經濟現象,而是一個社會、文化、政治現象,它帶來對現有體制的全面衝擊和重整。
  1. 全球化有三個層面:首先,它帶來經濟上的衝擊;其次,它造成在地文化和社團的喪失;第三,它代表著一個將所有事物推擠到邊緣的巨大力量。這些層面衝擊的一個有趣結果就是,大都市(如倫敦和巴塞隆納)變成了「處在國家內,卻又好似不在國家內」。
  1. 全球化主要是一個資訊流通、傳播的現象,也是一個科技的產物。它實際上起始於人造衛星的使用及電腦和通訊設施的結合。值得關注的一個結果就是:在現今一切政治變革的背後,事實上存在著大型媒體和通訊系統的控制和操弄。
  1. 全球化不僅是關乎巨大系統(big systems)的運作和一個「遠在彼端」(out-there phenomenon)的現象,而是「近在此處」、且和每天的生活息息相關。譬如,它快速地改變婦女的地位和家庭的角色。換句話說,傳統和習俗將無法再像過去那般地形塑或規範我們的生活了!全球化正在改變我們每天的生活方式,包括個人的生活和感情的生活。
  1. 然而,全球化並不意味著國家權力的結束。有些學者主張在未來數十年內,將會有幾百個「都市國度」(city14 states)興起,且取代國家的角色。但,這是全然錯誤的想法,因為國家早已取得普遍且固定的形式,且將會繼續維持並形塑基本的政治系統。不過,我們也必須確認,我們是存活在一個逐漸相互依賴的世界裡。

在做了上述的剖析之後,紀登斯也提出了兩點結論:

  1.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全球化現象和過程的一部分,無可逃離;惟一的差別只是:到底我們是要加入「由上而下的全球化運動」(globalization from above),或是「由下而上的全球化運動」(globalization from below)。他舉前不久發生於西雅圖(Seattle)、針對「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抗議運動為例,強調當時的抗爭者高舉著「結合全球反對運動,共同反對全球化」的木牌,其實正諷刺地顯示全球化趨勢之不可阻擋。
  1. 最後,他也針對三個反對意見提出辯駁,並主張:全球化並不全然是西方的產物。全球化並不僅是企業或財團的勢力。全球化並未將世界兩極化為「富有/有的」(the haves)和「貧窮/沒有的」(the have-nots)這兩種階級或處境。

紀登斯的觀點可以說代表了第一世界對全球化的看法,主張它是一個必然的趨勢,且試圖對全球化的負面形象及其衝擊提出合理化的解釋。

第三世界的觀點

從第三世界的角度來看,全球化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可怕敵對力量。以「普世第三世界神學家協會」(EATWOT)為例,她在1996年於菲律賓塔蓋泰市(Tagaytay City)舉行的第四屆大會中所通過的宣言就已指出:「全球化原本是指世界上人民之間的互動,然而,現今對全球化的了解卻指向資本主義的成長和擴張。從重商主義式奴隸交易的初始階段,到工業化殖民主義的階段,一直到今天,形成了企業化的新殖民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的依賴機制,以及世界財富的單向流通。全球化運動的主要意識型態就是『競爭』(competitiveness)。透過競爭,它造成社會的兩極化,並引向殘缺的市場。現今的全球化是建立在優勢國家所維持的市場獨佔上。在這種文化、宗教、意識型態的獨佔下,加上科技、金融、自然資源、資訊、傳播,以及大型毀滅性武器的掌控,貧窮國家受到極大的殘害。因此,全球化不只是經濟問題,也牽涉到兩性、種族、族群、文化的壓迫性意識型態。我們必須從兩性、種族、文化、宗教的現實,來對全球化做經濟分析。」

這段言簡意賅的定義,已經明確反映出第三世界對全球化的負面認知。

2000年1月中旬,我參加了該協會在斯里蘭卡的坎迪(Kandy)所舉行的「第五屆亞洲神學會議」(ACT V),會中對此一議題有更深入的討論。與會者在最後所共同發表的神學論文中指出,第三世界國家在近代歷史中經驗到了不同形式的殖民主義。在亞洲—特別是在南亞和東南亞地區,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市場」(market)帶來了生命的毀壞和社會價值的扭曲,以致人類被「商品化」,窮人和邊緣人的生命被任意捨棄,在所謂「發展」、「現代化」、「進步」的名義下,生態環境和下一代被無可挽救地殘害。另一方面,市場的快速發展也造成人們在食物、衣著、習慣、生活方式等喜好上的「同質化」。媒體的強大勢力,以及它所提倡的消費態度和貪婪心,操弄著廣大群眾的心靈。傳統的價值和倫理也因而嚴重地扭曲,甚至毀損。

該文也指出,從亞洲廣大貧苦民眾的角度來看,他們先後經歷了三波的殖民主義。

第一波是「重商主義式的殖民主義」(mercantile colonialism)。在此一階段中,自然資源和珍貴的礦產被轉移,人民被強迫為奴,且被銷售為勞工,白人對原住民團體進行有意的集體屠殺,來建立其殖民地。結果是歐洲的白人累積了巨大的資源,確立對土地的掠奪與控制權,並佔據當地人民所發展出來的種種技術與發明。

殖民主義的第二波肇始於歐洲的工業革命,並建立了所謂的「國際勞力分工」體制。在此一階段,「生產關係的再造」成為殖民政策的優先考量,也是經濟成長的必要條件。為了加速生產與成長,國際勞力分工的模式被引進,被殖民國家從事原料和經濟作物的生產,西方國家的經濟則轉向高度科技化工業的發展。這種勞力分工的一個可悲結果就是產生了兩種形態的資本主義:西方社會的「自發性的動態資本主義」(auto-centric dynamic capitalism),以及被殖民國家的「跛腳的遊民資本主義」(blocked lumpen capitalism)。而儘管自發性資本主義可以快速發展且擴張其運作,跛腳資本主義卻經常是停滯不前,或無法從資本和資源的再生產中獲利。

時至今日,頂著「全球化」的新名號,第三波的殖民主義開始席捲第三世界。它比過去兩波更橫霸、更具全面性,因為它不但控制了資源和勞力,更擄掠了社會大眾的集體意識。透過媒體,它有效地導引了社會的主體論述,將全球化描述為正規、可羨的模範,甚至宣稱其為「烏托邦」的可實現目標。近年來,許多有關「發展/現代化」的論述、藉由結構改造方案(structural adjustment programs)以求解決債務危機的經營理論,以及將全球經濟機構轉交由類如「國際貨幣基金會」(IMF)、「世界銀行」(WB)、「世界貿易組織」(WTO)來主導的做法等,可以說都是第三波殖民主義機制的一部分。

在這種衝擊下,兩個最悲慘的結果就是:第一,市場成為現今個人和社會的惟一媒介;第二,「金錢」(以英文大寫起首的「Money」,借用聖經語言來說,就是「瑪門」)不再是交易的媒介,而是界定和賦予事物「價值」的寶庫。

此外,「新自由主義的意識型態」(neo-liberal ideology)也成為市場的媒介和幫辦。過去,傳統上不受市場控制的人際關係網絡—如教育、健康保險、宗教行為等,如今也已經被納入市場的機制和領域裡。簡言之,「市場」已經全面、且毫無顧忌地控制著人類的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關係。

面對這種「市場宗教」(Market Religion)或「金錢神教」(Money-theism)的危機和困境,以及它們對人類生命和自然生態的商品化及殘害,亞洲的神學家們呼籲應以既存於亞洲人民之性靈和集體智慧中的宗教靈性(religious spiritualities)來抵抗、回應之,特別是存在於各原住民族信仰傳統中的團體連結感(communal solidarity)、永續發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與大自然和諧共處(harmonious coexistence with nature)等靈性特質。

以上的觀點可以說充分反映了第三世界神學家對全球化的批判,特別是針對它所延續的殖民機制,以及所帶來的經濟剝削、文化霸權、消費崇拜、拜金主義,以及人性價值之扭曲等,值得省思。此一看法和第一世界的觀點顯然是對立的。

普世教會的觀點

1996年底,我到巴西的薩爾瓦多(Salvador, Bahia)參加了普世教會協會(WCC)所舉辦的世界宣教大會(CWME),主題是「受召見證合一的盼望—在多元文化中的福音」。與會者針對許多重要的宣教議題進行討論,包括福音與文化、多元社群之挑戰、信仰與文化認同、基要主義之威脅、宣教夥伴關係等。當然,他們也認真地探討了全球化對基督教會及其宣教工作的衝擊與挑戰,主張教會應學習分辨在全球化的過程中,有哪些是解放性的要素?又有哪些是毀滅性的要素?在最後的報告書中,首先提出了以下的幾點剖析:

  1. 全球化在經濟層面上明顯帶有侵略和殖民的特質,「北方國家」以強大而先進的經濟優勢主張全面的自由貿易,這在不斷增強的競爭市場裡帶給她們更多的特權和財富;相對地,「南方國家」則是繼續經驗到更多的剝削、壓迫和邊緣化。
  1. 全球化也帶來種族間的越趨分離,形成一種「全球性的種族隔離制度」(global apartheid),特別是南與北、貧與富之間不斷擴大的差距。
  1. 在經濟效應所帶來的兩極化下,暴力事件與政治不安不斷高升,移民、難民和失根子民(uprooted peoples)激增,排外情緒(xenophobic backlash)高漲,在膚色、族群、社會地位歸屬,以及在年齡、性別、性傾向上與主流社群不同的「他者」(the other),就成了公然受壓迫的對象。
  1. 在全球化架構下對自然資源的不斷開發與剝削,帶來生態的危機,而環境的惡化也相對地引發大自然對人類的反撲。事實上,全球化的架構正提醒我們生態危機是人類的共同命運,無一處可以倖免。
  1. 資訊與媒體的快速流通,造成「在地」社群與認同的喪失。媒體的信息不斷教導著:「消費就是救贖」、「能夠消費就代表成功」、「只要連接上了,就成為夥伴」,這和基督教信仰所主張的「以共同的盼望來連結的上帝子民之生活團體」是截然對立的。

針對這些危機,該報告書也做出了如下的建議:

  1. 教會應以「上帝的主權」(sovereignty of God)的信念來抗衡市場經濟的全面獨斷訴求,基督徒更應全面反抗「市場」的偶像化和絕對化。將市場和消費生活方式尊為當今人類脫貧致富的「彌賽亞」,就是現今世界最大的偶像崇拜。
  1. 教會應尋求讓所有的人從各種形式的剝削和排斥中得到解放,並得以享受自由和公義。教會也應致力尋求「替代性」(alternative)的社區發展模式和經濟制度,並強化類如「普世教會貸款基金會」(Ecumenical Church Loan Fund,又稱「基督教信貸基金會」)和「普世發展合作協會」(Ecumenical Development Cooperative Society)等組織。
  1. 教會應謹記聖經中有關「疼惜創造‧關顧大地」的教導,作上帝的好管家,致力於地球資源的公平互享。
  1. 教會應檢驗全球化過程中對家庭、社群、教會具有「同質化」形塑力量的文化要素,並研擬抗衡的方法。教會也應在媒體傳播上尋求公平均勢的雙向溝通模式,特別是拒斥主流媒體對弱勢者的負面刻畫形象。
  1. 教會應堅持人性化的、面對面的溝通模式,特別是抗拒在教會事工或宣教上運用「市場」的方法。
  1. 教會應跳脫過去殖民宣教時期的文化帝國主義的心態和做法,特別應避免將單一的文化模式強加在其他地區或族群身上。「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是教會應努力的目標。

此後,我又參加了世界歸正教會協會(WARC),以及亞洲基督教協會(CCA)等普世組織於辛巴威的哈拉雷(Harare,1998)、南美厄瓜多爾(Ecuador, 2001)、西班牙的巴塞隆納(Barcelona, 2003)、倫敦(London, 2004)、印度的柯欽(Kochin, 2004)、非洲的迦納(Ghana, 2005)及韓國光州(2007)的研討會,都是以「全球化」為主題,也獲致類似的結論,並將「經濟不公義」(economic injustice)和「生態浩劫」(ecological degradation)相連結。其中,以迦納會議所通過的《阿卡拉信仰告白》(Accra Confession)最具代表。

全球化和台灣社會/教會

一般而言,全球化對台灣的衝擊主要呈現在幾個層面:傳統倫理價值的崩潰,一個西化的、通俗的「單一文化」(monoculture)的興起,「團體連結感」(communalism)的失落,個人主義式的、中產階級的「隱私」心態,無止盡的物質追求,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國家認同的混淆。

事實上,台灣社會對於全球化的「輕易接納」牽涉到經濟和政治因素的緊密互動,這是最特別、也是最值得思考的一個重點。

近年來,亞洲的金融風暴和世界經濟的不景氣已經深深地挑戰、動搖台灣的經濟體系,以至於台灣人的眼神是全然關注在經濟的發展上。

另一方面,由於台灣的政府和民間都非常希望能改變本身在國際社會中的孤立地位,特別是對抗中國的武力威脅、杯葛打壓,以及蠻橫無理的「鴨霸」心態,因此,台灣就不得不過度地依賴強權美國來發展她的經濟和外交政策,結果是台灣就無可選擇地被納入以美國為首的全球化資本體系中。

同樣值得關切的是,全球化的國際勞力分工模式也為台灣的弱勢團體如原住民社群等帶來嚴重的衝擊因為外籍勞工的引進,不可避免地會剝奪原住民勞工原本的工作機會,更進一步造成台灣社會在財富與資源上的兩極化發展。

不過,最令人擔憂的是,台灣已經於2002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這固然對台灣的國際外交和政治地位有所助益,但它在社會、經濟、文化、生態等層面上所將帶來的衝擊和挑戰,恐將是台灣人民所難以估計、也難以承受的。儘管全球化運動在資訊、文化交流上帶來便利,也為具有消費能力者帶來更便宜或多元豐富的消費產品;然而,台灣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以後的許多雙邊貿易協定於2006年起開始生效,這對農民、基層勞工、中小企業者將產生巨大的衝擊,不知道台灣社會和台灣教會可準備好了?

值得繼續深思的問題

過往歷史上「類似全球化模式」為基督教提供的便利之處,僅舉三個例子:

  1. 初代基督教以初代基督教的經驗來看,羅馬帝國的和平時代(pax Romana)為基督教提供一個便利的宣教環境和契機(kairos),包括一統化的語言(希臘文和拉丁文)、文化(希臘化運動及羅馬帝國的勢力)、制度(羅馬法及行政體制)、交通(通往各地的羅馬大道)等。
  2. 十六世紀:宗教改革的可能,是因1450年起,古騰堡(Gutenberg)的印刷術所帶來的「文字媒體革命」,它也被稱為「改變的媒介」(agent of change)。
  3. 十九世紀:相對於18及20這兩個動亂的世紀—是和平穩定的時期,加上歐洲的國家首次發現她們能控制在亞、非、南美三洲的殖民地,並在該地建立統治權(dominion),特別是科學(例如蒸氣機的發明)和經濟的發展,使得宣教成為有效、且可能—速度(speed)及動能(power)的改變,帶來宣教心理上的刺激。另一方面,全球化當然有其負面及遭受批評之處。在當今學界的論述中,全球化的另一個象徵用語,可說就是「帝國」(Empire)。美國麻州大學新約學者侯士黎(Richard A. Horsley)在《耶穌與帝國》(Jesus and Empire)一書中指出,當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軍事強權國家,不但以「片面限武論」(unilateralism)獨佔全球軍事上的主導權和制裁力量,更夾雜著經濟霸權的優勢力量,掌控著全世界不同宗教、族群、文化的人民及其生活。他指出,這種建立在軍事武力基礎上的政治經濟霸權結構,非常類似耶穌時代的羅馬帝國,是美其名以「羅馬和平」(pax Romana)為表象的專制威權統治。相對的,耶穌所倡導的「基督和平」(pax Christi)則是以愛和分享、慈悲和純潔、醫治和整全為基調的理想境界。用近代政治神學的語言來說,耶穌拒斥了帝國「對權力的控制和支配」,提倡「權力的共享」;祂也拒斥了帝國「對權力的愛欲」(the love of power),提倡「愛的力量」(the power of love)。

讓我引用《阿卡拉信仰告白》(Accra Confession)的部分內容作為本文的結語:‧我們活在一個令人深感羞愧的世界,也就是否定了上帝呼召所有人來享受的生命。佔全球人口1%的最富有者的年收入相當於佔57%的最貧窮者的年收入總和,而每「天」有2萬4千人死於貧窮和營養不良。貧窮國家的債務持續增加,比他們原本借的錢還要多出好幾倍!資源導向的戰爭奪去數百萬條生命,同時,更多人死於可以預防的疾病。全球流行的HIV病毒與愛滋病造成全世界各地人的痛苦,衝擊著連一般性藥物都沒有的貧窮地區。這些貧窮人大部分是婦女與孩童,而這些每天只靠不到1美元、過著極度窮困的人的數目,仍然繼續增加中。‧工業國家無限制成長的政策,和跨國企業為了營利的驅動力,已經掠奪了世界,並且嚴重傷害著環境。在1989年,每一「天」就有一個物種消失;而到了2000年,每「小時」就有一個物種絕種。全球暖化、漁貨枯竭且被嚴重污染、森林萎縮、土壤腐蝕,以及對淨水的威脅,都是地球飽受蹂躪的結果。此外,還有社群面臨瓦解、生計喪失、海岸區域與太平洋島嶼受到被淹沒的威脅、暴風增加、高能量的放射線危及健康與生態、生命體與文化知識被使用為牟利的專利權等等。

‧我們認知到這種情況的罪大惡極與複雜性,我們並不尋求簡單的答案。身為真理與公義的追尋者,並從弱勢和受苦者的眼光中,我們看見了當前世界的失序,源自一種帝國維護下極端複雜且不道德的經濟體系。使用「帝國」一辭,我們指的是一種經濟、文化、政治和軍事力量的集合,組成一個由強國所主導與建構的主宰系統,為了保護與捍衛他們自己的利益。

‧在傳統的自由經濟學裡,國家存在是為了保護私有財產,並在競爭的市場中訂立契約。經過勞工運動的奮鬥,國家開始調節市場功能,並提供人民福利。但從1980年代開始,透過資本的跨國化,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已經企圖拆毀國家的福利功能。在新自由主義下,經濟的目標是去增加利潤,並回饋製造和財務資本的擁有者,同時排除大多數民眾的利益,並將自然界視為商品來圖利。

‧隨著市場全球化,保護市場的政治與法律組織也步向全球化。美國政府以及它的聯盟,加上國際金融和貿易體(國際貨幣基金會、世界銀行、世界貿易組織等)使用政治、經濟、或軍事聯盟,保護且增加資本擁有者的利益。

‧我們看到一個以令人驚異的方式湊合而成的經濟危機,出自於被新自由主義意識型態所支持的經濟全球化和地緣政治學的結合。這是一個捍衛與保護強者利益的全球體系,它影響並迷惑著我們所有人。

‧更進一步說,在聖經的詞彙中,這種消費貧窮者而累積財富的系統被稱為「瑪門」,牠不但對上帝不忠實,更造成人類的無盡苦難。耶穌曾經告訴我們,我們不能同時事奉上帝又事奉瑪門(參考路加福音十六章13節)。

‧從改革宗傳統出發,並解讀時代的徵兆,世界歸正教會聯盟總會(WARC)確認:全球經濟公義是我們對上帝的信仰、以及身為基督門徒的整全本質。我們相信,如果在面對現今這種新自由主義下的經濟全球化時,我們保持沉默或拒絕行動,我們信仰的整全性便面臨危機。因此,我們要在上帝與彼此面前做出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