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使徒行傳中的禧年/陳錦仕

第六章 使徒行傳中的禧年

我們在本書的開始就查看了耶穌的禧年宣言,也是路加福音4章的重點。從這個宣言開始,我們一直努力在描繪出禧年方案的整體異象―最終的目的是捕捉到神對祂的百姓和創造物的長闊高深的愛。在前一章裡,我們從耶穌事工的幾個方面著眼,清晰地體現了祂實踐禧年的原則。耶穌死了,然後復活。那麼,祂的復活如何影響我們對禧年的理解,並且我們該如何實踐出來呢?

耶穌是我們活出禧年原則的榜樣。我們應該尋找耶穌當時在以色列人中所做的動態等值,然後在我們當今的社會中行動出來。但是你若認為耶穌的生命就是一個簡單的被效法的榜樣,那就錯了。我認為,耶穌事工的兩個方面,與我們所要理解的禧年這話題有緊密關聯。第一,耶穌升天後,賜下聖靈。祂最終恢復了以色列,不是重建以色列國,而是這個民族在聖靈的催促下將禧年的盼望帶出了國界。第二,耶穌的死和復活戰勝了每一個執政掌權的(通常被看作是得勝的基督),並且這個得勝對今天的消費主義也有效力。消費主義被描述成這個時代的靈,當然是攔阻我們成為禧年子民的勢力之一。耶穌事工的這兩個方面是不可分開的。就如在贖罪日那天宣告禧年一樣,耶穌的死、復活、賜下聖靈,開啟了一個新的禧年紀元。

五旬節與西奈山

耶穌被釘十字架的前一晚,祂再次跟門徒說,祂離世回到父那裡的時候,就要賜下聖靈與門徒同在。「我要求父,父就另外賜給你們一位保惠師,叫祂永遠與你們同在,就是真理的聖靈……」(約翰福音14:16-17)在祂復活後,升天之前,耶穌更新了祂的囑咐,「不要離開耶路撒冷,要等候父所應許的,就是你們聽見我說過的。約翰是用水施洗,但不多幾日,你們要受聖靈的洗。」(使徒行傳1:4-5)

為什麼這個禮物如此重要?為什麼祂的門徒們不能立刻開展宣教活動?耶穌告訴他們原因,「聖靈降臨在你們身上,你們就必得著能力,並要在耶路撒冷、猶太全地,和撒馬利亞,直到地極,作我的見證。」(使徒行傳1:8)

如果耶穌都需要聖靈的膏抹來完成祂的禧年使命(參考路加福音4:18),祂的門徒豈不更需要嗎?耶穌復活四十天後便升天。門徒們回到耶路撒冷等候祂所應許的禮物。五旬節那天,門徒都聚集在一處。

「忽然,從天上有響聲下來,好像一陣大風吹過,充滿了他們所坐的屋子,又有舌頭如火焰顯現出來,分開落在他們各人頭上。他們就都被聖靈充滿,按著聖靈所賜的口才說起別國的話來。」

(使徒行傳2:2-4)

這是一段所有基督徒都熟悉的經文。初代教會是在五旬節那天誕生的(參考使徒行傳2-4章),這個普遍的理解是從先知約珥的預言來的。畢竟,彼得自己也引用了約珥的預言來解釋大風、火和說方言的奇特場景。

「這正是先知約珥所說的:

神說:在末後的日子,我要將我的靈澆灌凡有血氣的。

你們的兒女要說預言;

你們的少年人要見異象;

老年人要做異夢。

在那些日子,我要將我的靈澆灌我的僕人和使女,

他們就要說預言。」                   (使徒行傳2:16-18)

若是從先知約珥的角度來看,解釋五旬節賜下聖靈的意義的重點,就集中在那天超自然的現象上。然而,若僅從這個角度來看待五旬節,就如從一座小山的位置要縱觀一座大山的全貌一樣。的確,我們會看到大山上的一些景象,但只是管中窺豹不能看到全部景象。

我們認為,認識五旬節的更寬闊的視角,其實是在西奈山頒布律法和在新的聖靈的律下,以色列被復興(參考使徒行傳1:6)。之所以這樣說,有幾個原因:第一,直到今天,猶太人仍將五旬節當作西奈山律法頒布的紀念日而慶祝。在流放後期的猶太教,五旬節被視為西奈山頒布律法和確立盟約的紀念日而慶祝。我們最早確認五旬節與律法頒布紀念日是同一天的權威是《禧年》這本書。按照此書的說法,當天也是神與挪亞立約的日子。第二,神在西奈山頒布律法是為形成一個新的以色列民族。同樣,神賜聖靈給我們是為了形成一個新的族類,即祂的教會。「惟有你們是被揀選的族類,是有君尊的祭司,是聖潔的國度,是屬神的子民,要叫你們宣揚那召你們出黑暗入奇妙光明者的美德。」(彼得前書2:9)就如以色列要與其周圍的列國有別一樣,教會也應是一個聖潔的國度,表現出禧年的慷慨大方。

第一個逾越節後的五十天,摩西到西奈山上,在那裡領受了神刻在石版上的律法,然後帶下山給百姓。現在,新的逾越節後的五十天,逾越節的羔羊耶穌(參考哥林多前書5:7),升天坐在父的右邊,賜下所應許的聖靈,帶來「刻在人心版上的律法」(參考哥林多後書3:3-6)。[1]

五旬節的禧年意義

從西奈山的角度來看,五旬節最神奇之處不是屬靈的彰顯,而是這個新的族類在經濟共享中實踐了禧年。

他們「都恆心遵守使徒的教訓,彼此交接,擘餅,祈禱。眾人都懼怕;使徒又行了許多奇事神蹟。信的人都在一處,凡物公用,並且賣了田產、家業,照各人所需用的分給各人。他們天天同心合意恆切地在殿裡,且在家中擘餅,存著歡喜、誠實的心用飯,讚美神,得眾民的喜愛。主將得救的人天天加給他們。」(使徒行傳2:42-47)

這就是行出了禧年的愛。這些新信徒們被聖靈充滿,開始變賣多餘的田產和家業,然後分給那些有需要的信徒。這是一個很不尋常的現象。

離散的猶太人對這些完全陌生的以色列朝聖者表現得相當大方。他們凡物公用,除了每天在殿裡聚集、禱告、還去彼此的家中擘餅、交接。這不是說他們每天都有正式的「聖餐」儀式,擘餅的意思是一同坐席。他們在做什麼呢?我相信聖靈在帶領初期教會界定禧年的意義,並重新發現何謂「家庭」。他們是朝聖者,到達耶路撒冷時,大家對彼此都感到陌生。但當聖靈降臨後,他們發現在基督耶穌裡,彼此都是弟兄姊妹,同為一家人。因此,他們願意經濟共享,照顧彼此的需求。這也回答了先前的一個問題,「為什麼在舊約時代沒有實踐禧年呢?」答案是,禧年的要求很苛刻,只有透過聖靈的澆灌才能實現。單靠人類本身的力量是無法實踐禧年,這就是舊約以色列人失敗的原因。只有當聖靈降臨了,賜給人們超自然的愛,才可能實行禧年。這也是門徒為什麼必須在耶路撒冷等候,直到聖靈澆灌後才能將禧年福音傳給窮人。

在五旬節的教會中有兩個標誌性的柱子:相信和歸屬。人們聽見所傳講的道,就「相信」了,然後就「歸屬」於他們的新家庭。這種歸屬的需要,直至今天也沒有減弱。德蕾莎修女在拜訪西方的一個老人時,她看見許多孤獨的人,於是她指出,當發展中國家在飽受貧窮之苦的時候,西方正在飽受孤獨之苦。聖靈正在興起新信徒生命中的經濟變革。沒有正式地宣告禧年,律法也沒有強迫人們重新分配財富,這都是由聖靈興起並帶領的。更重要的是,這慷慨的行為似乎有傳福音的能力。門徒的數目日漸增多。當然,部分原因是使徒們講道的權柄,另外也因著他們徹底改變的生活方式:

「那許多信的人都是一心一意的,沒有一人說他的東西有一樣是自己的,都是大家公用。使徒大有能力,見證主耶穌復活;眾人也都蒙大恩。內中也沒有一個缺乏的;因為人人將田產房屋都賣了,把所賣的價銀拿來,放在使徒腳前,照各人所需用的,分給各人。有一個利未人,生在塞浦路斯,名叫約瑟,使徒稱他為巴拿巴(巴拿巴翻出來就是勸慰子)。他有田地,也賣了,把價銀拿來,放在使徒腳前。」

(使徒行傳4:32-37)

夾在敘述門徒的生活方式中間的一句話,是關於他們傳福音的成果(參考使徒行傳4:33)。這個暗示很清楚。我們不能把言語的宣告和實際生活的見證分別開來。禧年生活有傳福音的能力(參考約翰福音13:35)。門徒的生活方式表現出一種正直的品格和目的,而且更深受大眾的歡迎。

這段經文中令人吃驚的是下面這幾句,「內中也沒有一個缺乏的」(就是窮人)。這也應驗了申命記15:4-5的應許,「你若留意聽從耶和華—你神的話,謹守遵行我今日所吩咐你這一切的命令(即禧年),就必在你們中間沒有窮人了……」我們看見,以色列沒有實踐禧年計畫,導致後來可預見的社會經濟不平等的現象出現。但是1500年後的現在,因著聖靈的到來,禧年的應許,「在你們中間沒有窮人了」,最終實現在一群新信徒的社群裡。這應許應驗在耶路撒冷,也就是應該在聖殿吹角宣告禧年開始的地方,是再適合不過的了。這也讓我們瞭解了事件發生的範圍。路加也告訴我們,此時教會男丁的數目約有五千,不包括婦女和孩童(參考使徒行傳4:4)。即使人數眾多,路加也注意到,內中沒有缺乏的。就第一世紀的社會經濟狀況而言,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有哪個教會或社群敢做這樣的宣告呢?

這種財物公用的新社群不該被認為是一種新型社群試驗,就如馬克思所喜歡的那樣。個人財產沒有被充公。我們前文已經看到舊約中的禧年就是依據財產個人所有制。在此也一樣。信徒們仍舊住在各人的家中,大方地款待眾人「吃喝」,這樣就不會忽略那些窮人。擁有財產不是錯誤,也沒有人強迫他人變賣家業。富足也不是錯誤(參考提摩太前書6:17-19)。關鍵在於「沒有一人說他的東西有一樣是自己的」(使徒行傳4:32)。物品不單給自己用,也是給這個大家庭來用,他們的價值就在於可供人用。門徒們對管理者的職分有了更新的看法。

在使徒行傳4章中要有一些其他的重要意義,諸如「人人都將」(參考使徒行傳4:34)和「按照各人所需的」(參考使徒行傳4:35),顯示出了一種在舊約裡沒有的自發性和靈活性。在律法下,每五十年宣告一次禧年。這是一種補救措施,防止經濟不平等所引發的危機。但是在五旬節那天,一個新的經濟動力被建立起來,能「隨時地」處理信徒們的需求。不同於強迫所有的公民每五十年一次遵守律法規定,五旬節那天的禧年表現是自發的、靈活的和志願的,當有需要時也可隨時實行的。

有兩個故事最好地說明了當時經濟共享完全是自願的。第一個提到了巴拿巴,一個來自塞浦路斯的剛信主的猶太人,看到「大家庭」的需要,心裡感動將自己有的一塊田地賣了,將所得的分給眾人。另一個是在第5章記載的亞拿尼亞和撒非喇的悲劇故事。這對夫妻賣了田產,只帶一部分價銀到使徒面前,並且說這是全部所得。彼得各自詢問二人,並指責他們是在欺哄聖靈。彼得說得很清楚,沒有人強迫他們出賣自己的田產,他們可以留著不賣。他們所犯的罪在於撒謊。儘管神對罪的審判一般是遲延的,但在這件事上,審判立刻臨到,「二人都仆倒在地,死了」。也許他們的故事給初期教會上了很好的一課,因為他們即將把福音使命帶到世界各地。以色列人開始征服應許之地時,亞干也落入同樣的結局(參考約書亞記7章)。

感恩的是,亞拿尼亞和撒非喇的行為只是例外。大部分信徒都經歷奉獻的自由和喜樂,顯明聖靈在他們生命中的主權。巴克萊(William Barclay)在他的書《神年輕的教會》(God’s Young Church)中,描繪了一幅引人注目的初代教會生活情形的圖畫:

這是一個樂於分享的教會!那些富人將自己所有的與窮人分享。當時的人們認為自己擁有太多而別人擁有太少是不好的。初代教會有個非常美好的傳統,每個星期日都會有「愛筵」。每個人按照自己的能力帶一些東西來,所帶來的東西聚集一處,然後坐下來共享。許多初代的基督徒很窮,有的還是奴隸。在希臘一個奴隸的口糧是,每天不到二斤的食物,外加幾個無花果和橄欖,還有一點葡萄醋。通常在主日吃到的食物,是他們一星期來最豐富的食物,也是因著初代教會大家分享彼此所有的,他們才會吃到。如果我們裡面真有基督的靈的話,看到別人有需求而不去幫助,自己也不會感到高興的。

在舊約時代,禧年成了每人一生一次的經歷。若是活得長久的話,可以經歷兩次。耶穌在地上服事期間,已將禧年重新定義為,祂的跟隨者每天的職責。但是這種職責要出於自願而非勉強。如果門徒想成為禧年的實踐者,就需要有自己的禧年—從律法的束縛中得自由。五旬節、聖靈降臨與釋放門徒得自由,使他們可以每天都是禧年。

供給寡婦與叛教者尤里安

耶路撒冷初代教會的一個特點就是每天供應食物給窮人,特別是寡婦(參考使徒行傳6:1-7)。教會的快速增長使得一些貧窮的信徒加入教會,對此教會的回應是,開展了一項大型的食物配給計畫,由較富有的信徒自願資助。這成了新約教會的一個獨特之舉,保羅在給提摩太的書信中也提到了這一點(參考提摩太前書5章)。

叛教者尤里安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的明白,供給窮人、寡婦和軟弱的人這個良好傳統的重要性。君士坦丁一世的繼承者君士坦提烏斯(西元337年)去世後,尤里安成為羅馬皇帝。他年輕時受訓於一個新柏拉圖主義者,並且祕密地由基督教改信異神教。他登上皇位後才公布自己的改教,叛教者之名由此而得。他開始嘗試復興羅馬的多神教,自己經常在公眾場合獻祭。尤里安恨惡基督教,並且想透過非暴力手段消滅基督教,因為殉教運動使基督教繁榮起來。尤里安歧視肩負行政事工的基督徒,攔阻他們不許擔任教師,又關閉了主要的教堂,剝奪了皇室對基督教的支援。他重新開放廟宇,恢復了宗教崇拜,並再次引進動物獻祭給羅馬諸神,更自稱是大祭司。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尤里安也無法復興古老的羅馬異神教。

尤里安將自己計畫的失敗歸咎於基督徒和他們的慈善事業。「這些卑鄙的加利利人不僅供給他們自己的窮人,也供給我們的窮人。」這是他寫給大祭司的。他相信基督教的吸引力已經超過了人道主義活動—換句話說就是禧年。異神教就是沒法與基督徒的大方和憐憫的行為相抗衡。

羅馬帝國是一個多元文化社會,各省份之間在文化上互不干涉。這個迅速建立的帝國由不同的種族組成,人們講不同的語言,崇拜不同的宗教,皇族政府只要求民眾納稅和順服即可。這種多元文化的帝國,「異教徒熱忱」只能在本身的團體內發展。慈善也是在社會某個團體內部開始和終止,無論是國家團體還是宗教團體。異教徒永遠不會供給貧窮的基督徒。在這種背景之下,基督徒實踐的「全體慈善」令人驚訝,也很吸引人。基督徒既供給貧窮的基督徒,也供給貧窮的異教徒。

尤里安於是命令他的異教統治集團,效仿基督徒的慈善行為。在一個多元文化社會裡,人們只照顧自己本族的人。而尤里安為了效仿他所恨惡的基督徒,試圖建立一個帝國社會福利體系。尤里安相信,一旦國家的窮人住房和供給體系建立起來,基督教會就會滅亡了。這是個聰明的想法,但是尤里安下令建立羅馬帝國社會福利體系約九個月後,他就陣亡了。所以我們也無從曉得他的體系會有多奏效。

叛教者尤里安做了一份狡猾又令人害怕的觀察報告。他相信,如果政府能提供社會福利,基督教就會滅亡。他將羅馬帝國內教會迅速增多的原因歸於禧年的慷慨。如果尤里安分析正確,今天擁有最全面社會福利體系的國家就會看到相對軟弱的教會,並缺乏慈善活動。事實上,一些研究已證實了這種觀察,包括吉爾(Anthony Gil)所寫的《國家的福利支出與宗教》(2004)。他展示了在國家福利水準和宗教之間的消極關係。

1889年,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首次在德國推行社會安全退休體系。緊接著是1931年羅斯福推行的新政,在美國大蕭條時制定。貝弗里奇(William Beveridge)和貝文(Ernest Bevin)於1941年,在英國創立的福利國家的社會保障制度。當羅斯福總統引進新政的時候,他不相信新政會打消那些一直在照顧窮人的慈善和互助團體的積極性。但尤里安是對的。基督教本身沒有像他期待著那樣滅亡,不過大部分基督教慈善事業卻停滯了。同樣,新政推行後,私人福利組織和團體又縮小到原來的樣子,直到現在。

從本章可以看到,照顧窮人對教會的身分、成長和健康是多麼至關重要。五旬節被聖靈充滿的教會,表現了對窮人的禧年慷慨和關愛。沒有任何歧視—種族的、性別的、經濟的,人們屬於同一個家,行動像家人一樣。他們的禧年慷慨,使內中沒有任何缺乏的,並帶來了社會聖潔。所有被聖靈充滿的教會都應該有這種特徵。紐畢真(Lesslie Newbigin)評論耶穌所留下的說:「很顯然,我們的主留下的不是一本書、一條法令、一套思想體系或生命規則,而是真實可見的社群。」(《神的家》,SCM出版)世界還會繼續見證這種禧年社群的擴展和複製嗎?教會還能繼續用語言和行動傳播禧年福音嗎?

[1] 路加仔細的表明,在西奈山頒布律法時,許多景象和聲音,與五旬節賜下聖靈時的情景相輝映。將出埃及記20:18、使徒行傳2:1-4對比。「五旬節」這個詞的本身意思是「第五十」,因為是在逾越節後的第五十天—進一步確定了關聯。還有,聖靈來的時候伴隨著從天而降的響聲、使人想起西奈山的雷聲和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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