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與貧 制度篇:富裕、貧困與制度/胡業民

 

富與貧 制度篇:

富裕、貧困與制度

胡業民

禧年經濟倫理文教基金會董事

前言

19世紀初期,即使是最繁榮的倫敦和巴黎,每隔十五年還是會有一次饑荒或瘟疫,每次的死亡人數都在萬人以上。當時全球人們的平均年齡約為十八、十九歲,全世界八億人口幾乎都活在毫無衛生的惡劣環境和專制統治的貧困景況裡。及至今天,雖然在世界六十億人口中,有十億人仍在飢餓邊緣討生活,但這其間已發生巨大的變化,人類的生產力有了驚人的改變。

這個改變並未發生在中國、黎巴嫩,或聖經時代便是做買賣的地方,卻發生在某些與基督新教相關的地方,這件事情引發了韋伯(Max Webber)探究的興趣,他在1904年問道:猶太教和基督教的信仰和近代經濟發展的出現有何關係?

惡性循環中的一線曙光

1615年之前,人們幾乎沒有經濟發展的概念,即使中世紀以前有不少探討政治、王公制度的著作,但是第一位將所有提升富足的觀念放在一起,揣想財富可以有系統地持續增長的人,是史密斯(Adam Smith)。在《國富論》(The Wealth ofNations,先覺)一書中,他主張自由經濟,並首先描述一個相互依存(interdependence)的世界,以及第三世界彼此依賴和發展的關係。整本書的背景是要求一種創造力的釋放,他要求大不列顛政府放棄國家的經濟控制權,因當時一切公司之經營權均出自皇室之寵賜,拉丁美洲許多國家今日仍承延此一制度,經濟權利的支配權操握在政府手中;當時的維吉尼亞州和東印度公司的經營便是一例。

1790年史密斯的思想在英國傳開,到1930年,大英帝國每年實質經濟成長率為1.5%,持續了一百四十年以上。若是人夢想過經濟成長,那麼直到此時美夢才成真。以整整一個世紀來說,工人實質工資增長了十六倍,本來窮人連襪子、咖啡、茶都用不起,後來卻一點也不稀奇了。

史密斯的思想對北美的影響尤其大,在19世紀,大多數美國人聚集在東部海邊;然而四百萬人中,經營各種公司、大學和宣教機構的數目,比世界其餘地方的總和還多。當時律師很少,任憑公司自由開設,由於史密斯先知卓見的影響,自由經濟的活動大大地繁榮興盛。當時拉丁美洲在天然資源上遠勝北美,高水準的上流貴族、教士、知識分子,處處可見;當拉丁美洲出產金、銀和鉛的時候,北美只有棉花、玉米和菸草等物品。

可是一百五十年後,北美的發展和南美大相逕庭,正如史密斯和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的預言,南美的結局是貧窮和集權統治,因它承襲了神聖羅馬帝國的思想,與傳統社會一樣,地主、貴族、軍人、教士和許多農民層層牽制,千年來窮人仍是一文不名;但北美將會藉著無比的自由繁榮發展起來。

聖經的人性論之一:上帝的形像

根據聖經中的人性論,人是按照上帝的形像造的,人擁有無限的創造潛能,他的頭腦是一切發明的泉源。人需要一個制度和環境,藉此把這個潛力發揮出來。洛克(John Locke)認為神所創造的土地,資源豐富,沒有限制﹔但人必須運用智慧,找出造物主隱藏在萬物中的奧祕。人在地上與神同工,成為夥伴,便能致富。

如同美國要開發西部,必須先經過縝密的計畫;在美國國土開發法案通過後,政府便期望有更多的土地經營者出現。政治決策者以大學的設立、農村電氣化、道路法和農業信貸法等等鼓勵經營者,使美國和阿根廷及薩爾瓦多的大農制分道揚鑣。美國的自由農業,其實是一種明智的制度,使人頭腦中的創造力得以發揮。

質言之,人的心智是惟一基本的天然資源,現在一切重要原料的發現和運用,都是人過去心智努力的結果。遠溯到公元前約兩千年的聖經舊約時代,人曾經用原油提煉了墨水和香膏;但一直到壓縮引擎和石油煉製的製程發現之後,阿拉伯才因油藏突然富裕起來。第三世界的許多天然資源,乃是藉著先進世界人們自由心智的創作下,才能被稱為財富!

日本和巴西是最好的對比例子。二者各擁有人口約一億兩千萬,日本人口多集中在像美國愛達荷州大小的地方,幾乎到處都是山。日本除了氣候良好、糧食約可自足外,沒有其他天然資源,能源全賴外地供應,因為山多,人口集中在20%的土地上;然而它卻生產出佔全世界10%的總生產量。巴西有美國本土那麼大,可謂是世界第三大富有國家,有鑽石、石油和廣大耕地;但它的產出額只佔全世界的2%,目前還有一千七百萬美元的外債。

二者相較,日本便顯得非常突出,足以證明人的智慧和制度帶來財富,而非倚賴天然富足所造成。

比利時的人類學家毛麟(Leo Moulin)認為,以猶太、基督教的觀點來看,創造主是美善的,且鼓勵人們從事礦石、化學實驗、顯微分析等研究。我們都是依照神的形像被創造,神既是美善的,那麼去探究祂的寶藏,便是與神同工,而不是觸犯禁忌或邪靈了。

神呼召猶太人和基督徒時,不是要他們效法這個世界的體系,而是要改變。這也可以說明何以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思想文化在歷史上帶來極大的震憾。開發、人權、自由和正義等這些引起世界激辯的思想,都起源於基督教文明。基督教文明在變遷動盪中,充滿了能力。

聖經的人性論之二:有罪的人

不僅具有神的形像,還是墮落的人,存在著軟弱。當人在紙鈔上說:「我們信靠神(In
God We Trust
)」,另一個涵義便是我們不相信任何「人」。

從史密斯以來,在北美建立的經濟制度便是針對「罪人」設立的;這是經濟學的神學基礎,也是很實際的人性。每一個人多少都會犯罪,但是所有(墮落)的人不見得都是壞人。另一方面,也有人說大部分的人經常都是正常、溫和而負責任的。人存在著雙重性,一方面要求發展的空間和自由,另一方面指出建立制衡制度的必要性。

美妙的分權制度

史密斯認為人是政治性的動物,故自然有政治制度,但因人有時會犯罪,因此我們不能賦予人太大的權力。一個政治領袖或政治領導團體的權力,不適合兼管道德、思想良心和資訊的流通;一個獨立的知識分子、道德機構和教會體系,包括出版業、大學、慈善機構,必須和政府分開,兩種分立體系各有其不同類型的執行者與制度。

因政治領袖或政客不可能做好商業決策,而且人承認全國一百萬個經濟單位(人)個別的決策,永遠要比國家十二個菁英─倚靠電腦─來規畫會做得更好。真正做經濟決策的應該是商人和企業家,因此必須從國家政治中分離出一種自由經濟制度。所以我們需要建立一個三足鼎立的政經制度,由政府、商人企業家和獨立的道德知識分子所構成。三者彼此相關,因屬同一國家制度,然而又是各自獨立的,如文中的圖一,則是理想的政治經濟制度。

根據世界的趨勢,幾乎所有知識分子和神學家都不喜歡商人及政治人物。政治人物也不喜歡知識分子,但畢竟他們有些價值,所以也只好權充愛智者,免不了裝模作樣一番。他們也不喜歡商人,商人也不喜歡知識分子和政治家。圖一中體系的美妙在於他們三者正好有其切點,但不交集,不互相隸屬。可能誰也不喜歡誰,但是卻鼎立成了一個制度。人若了解罪性,便會知道彼此監督的重要。

一個良好的道德體系不必依附於政府,正如他們也不被商業所收買一樣。

政府的功能是建立一個活潑的環境,讓人發展,卻不轄制他們。政府只要限制自我的角色,「為所當為」,卻不必「大有為」,把經濟的一切活動讓企業家去負擔決策風險,他們會做得更好,這便是我們的制度與社會主義制度的區別。

商人和企業家在承擔經濟活動和創新的風險同時,應充分尊重政府和來自社會道德體系的聲音。如此,一個合乎聖經的分權制衡制度才能順利運行。

如果,三者產生交集,或是分離狀態,前者如同開發中國家,多未建立獨立的體系,常有彼此勾結、收買及利用的事情,而很少聽到代表社會正義的觀點或呼聲。如果三者遠離而完全沒有接點,對各自功能無法相互認同和彼此參與,終究不能達到理想社會的制衡和相輔相成功能。

因此,一個合乎聖經的經濟政治體系的認識與重建,目的是藉著相互制衡、三位一體的制度,引發出社會巨大的創造活力及極大財富。倘若我們均能肯定所在體系(商人、政府、知識分子)中的責任和角色,廣義而言,我們不論屬於哪個體系,都可以說參與了制度的建造。

當今世界許多國家正在貧困中掙扎,許多國家的政經制度還在左右搖擺不定,北方和東亞的若干實例已指出,建立一個合乎聖經的政經制度,可能是他們從貧困邁向富裕的前提。人們必須心存誠實,努力改進,始可看見曙光。

(本文觀點取材自Michael Novak, Democratic Capitalism: A North American Liberation Theology in Transformation: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olistic Mission Studies , 1985 2: 18。胡業民加製圖型。)